程慕阳前传:“坑蒙拐骗和落井下石”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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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6月18日 17:03  

本文19228字,约27分钟

一般程慕阳是在饭桌上收钱,有时在办公室,“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后来吃饭的时候,自己从不结账了,就让司机去后备箱拿钱,他看都不看。”

一个22岁刚毕业的大学生,靠着做河北省长、省委书记的父亲这棵大树,用不到10年时间,在没投入过一分钱的情况下,就为程家创办了32家海内外公司,公司资产总值数亿元人民币,这个人就是程慕阳。然而,随着2000年3月时任河北省国税局原局长李真案发,与其相关的高官纷纷落马,程慕阳的“商业帝国”美梦破灭了,不久他出逃国外。

今年4月,我国发布红色通缉令中又出现了程慕阳的名字,10多年来程慕阳出逃国外逍遥自在的生活也结束了。

媒体报称程慕阳公司人走屋空

2015年4月底,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集中发布100份红色通缉令,前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之子程慕阳在列,涉嫌罪名为贪污、窝藏转移赃物 ;几天后,加拿大温尼伯地方法院确认,温哥华房地产开发商迈克尔慕阳程就是程慕阳。

随后,据加媒报道,程慕阳已聘请人权律师戴维马塔斯作为其代理律师,马塔斯当年也曾担任赖昌星的律师。程慕阳的律师发布声明称,程“从来就不是国家官员或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他没有涉及任何贪污腐败行为。他从来没有逃匿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从来都不是逃犯。”

而根据《第一财经日报》6月15日报道,慕阳国际有限公司在列治文市区的一栋六层灰色小楼里,近日突然一夜之间,雇员都不见。但程慕阳的“身活馆”还在照常营业,生意很好。“身活馆”离“慕阳国际”办公场所不远,主要提供SPA、瑜伽、游泳和美术鉴赏等服务。

列治文号称北美地区唯一一个“讲中文超过讲英文”的城市,距离温哥华市区又不过半小时车程,十分适合新移民生活,当地人称,很多“涉案的贪官”选择在此落脚。

另外,本月23日,加拿大当地法庭将举行听证会,复核程慕阳难民申请案,法院会听取程慕阳和加拿大边境服务局双方的意见,然后决定是否推翻裁判庭拒绝程慕阳难民申请的判决。

据公开资料,除程慕阳外,外逃加拿大的还包括四川移动公司数据部原总经理的李向东、中石化北京燕山石油化工有限公司财务部原高级主管方翠英、葫芦岛希瑞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杨希利等多名“通缉犯”,他们卷走数亿元的资金。虽中加之间没有引渡条约,但已有过引渡先例,2008年8月,诈骗两单位养老保险金2425万元的邓心志被遣返,成为加拿大遣返的首个中国外逃经济犯罪嫌犯。2011年7月,赖昌星被加拿大遣返回国。

程慕阳逍遥海外10多年

2003年8月9日,新华社发布消息,程维高被开除党籍,撤销其正省级职级待遇。

中纪委的通报提到了程慕阳:程维高在担任河北省主要领导期间,插手行政事务,为他人和其子程慕阳谋利,给国家造成巨大经济损失;放任配偶子女利用其职务影响,进行违纪甚至违法犯罪活动;利用职权,对如实举报其问题的郭光允同志进行打击报复;与其配偶收受他人翡翠摆件等一批贵重物品;前后两任秘书吴庆五、李真违法犯罪分别被依法判处死缓和一审判处死刑,程维高对他们利用其职务影响进行犯罪活动,负有重要责任。但中纪委认为,程维高没有“犯罪”,不应当负刑事责任。

2015年4月22日,中纪委网站公布红色通缉信息,程慕阳再次进入人们视野。该案由石家庄市桥西区检察院立查,红色通缉令发布时间是2014年8月27日。

事实上,程慕阳10多年前逃往加拿大后,石家庄市公安局桥西分局以涉嫌转移、窝藏赃物等犯罪签发对程慕阳的逮捕令。2001年9月6日,公安部首次发出A级通缉令,在全国悬赏5万元通缉程慕阳。

程慕阳早在1996年就成为了加拿大永久居民,程的妻子和两名非加拿大出生的孩子2004年都获得加拿大国籍,但程慕阳的公民身份申请一直被拒。

程慕阳是慕阳国际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在温哥华主要从事地产开发,有多个地产项目,还是温哥华里士满豪华“身活馆”的老板。他与妻子和孩子在温哥华西区的高档社区居住,近期当地媒体记者曾试图到程慕阳在里士满的办公室采访,发现他公司的办公室已是人去楼空,铁将军把门。

《环球人物》今年5月报道,2002年程慕阳在温哥华注册开办了慕阳国际公司,目前仍经办的项目中,最重要的是列治文国际贸易中心,2013年11月,它被列治文市政府作为重要市政开发项目推出,号称要“打造列治文市下一个商业中心”。慕阳国际将负责该项目所属酒店的建设和经营管理,为此还特别组建了一家经管分公司。程慕阳名下还有一家布罗迪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曾向加拿大各级政府政要及政党提供多笔捐款。

程慕阳靠捐钱与各级政党长期保持密切关系,据《温哥华太阳报》报道, 2007年至2013年间,程慕阳向联邦自由党捐款6笔,共计4329.8加元,其中包括向联邦自由党党领袖小特鲁多的政治活动捐款1200加元。

程慕阳平时比较低调,曾担任过亚太商会副会长,但很少出席华人社团活动,也不愿意当地华文报纸对他进行报道。但程慕阳与加拿大自由党关系密切,有不少捐款。

2001年、2004年,程慕阳两次提出申请加国国籍,并于2009年撤销了申请。 申请公民身份被拒之后,程慕阳开始申请难民身份。2014年11月4日,加拿大法庭文件显示,程慕阳的难民申请也被拒绝了。

加拿大移民和难民署(IRB)今年5月2日发布文件显示,Michael Ching(迈克尔程)“在加拿大境外犯了严重的非政治罪行”,因挪用公款罪被中国政府通缉,从而拒绝了他去年11月提出的难民身份的申请。加拿大广播 公司(CBC)援引IRB的消息,证实Michael Ching就是程慕阳。

据中纪委委网站,针对外逃涉案人员一般有四种追逃方式,分别是引渡、非法移民遣返、异地追诉和劝返。但我国与加拿大至今没有缔结引渡条约,通过引渡方式较困难,专家建议采用遣返方式。

随着事态发展,加拿大被牵扯进来的各方陆续和程慕阳划清界限。

曾通过视频为父亲程维高送葬

2010年12月28日,程维高在江苏省常州市辞世,终年78岁。当年12月30日,程维高的追悼会在常州市殡仪馆举行,从常州当地文化人士沈先生拍摄的追悼会现场照片看,程维高的追悼会场面很大,花圈和挽联布满了大厅,江苏的两任前省委书记都送了花圈,程维高在河北的继任省委书记以及河北许多卸任的省级领导都送了花圈,前副总理吴仪也送来了花圈。

追悼会上由中组部发来的“生平”这样描述:“1998年10月-2003年1月,任河北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党组书记,2003年12月离休。到人大工作后,程维高同志认真落实贯彻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在坚持完善地方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认真依法履行职责,提高立法质量,强化监督工作实效,加强机关队伍建设,促进全省的民主、法治建设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生平”最后说:“程维高同志安息吧。”

除了程慕阳,程维高的亲属都在追悼会现场,他的儿媳和三个孙女都前来为他送行。在照片上可以看到,在入殓等环节,有人专门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程慕阳通过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见到父亲程维高的遗容,而旁边他的姐姐和妹妹,哭着趴在棺材之上。

实际上,人在加拿大的程慕阳—直与家人保持着联系,他的妻子和女儿也常回常州探望父母。常州本地文化人士介绍,程维高在常州的别墅内,常通过聊天软件与儿子视频聊天,程维高也曾感慨是自己的放纵,害了儿女。

“作为程维高惟一的儿子,程慕阳无法到场为父亲送行,肯定是他和家人都非常痛苦的事。”参加追悼会的常州当地人士说,程慕阳的妻子、女儿来去自由,没有什么阻碍,但程慕阳因为被通缉,案子没有销,他不敢回来,如果回来肯定会被抓了。

程维高葬在了常州市郊一处山下的墓园,这块墓地也是程家的家族墓地,他的父母也葬在这里,从墓碑上刻的名字看,程维高父亲程祥生,程维高是三兄弟,另两兄弟是维善、维智,程维高的三个孩子,程慕阳、程悠兰、程西霞。程慕阳的妻子宋香琦,孙女程颂莲、琦莲、婧莲。

此处墓地面积也不过二三个平方米,在整个墓园并不显眼,面积也算是偏小的,墓园里人员介绍,此墓地价格几万元,在整个墓地勉强算是中等,近些年来葬在该陵园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程维高了,但从墓地面积和豪华程度来说,显得很低调。

程维高去世后,程慕阳的母亲张佩斐还曾多次向中央相关领导和部门写信,希望解决儿子被通缉的事。

探针见到信件内容是2013年1月20日撰写,这封写给某中央领导的信称,“老程和我唯一的儿子程慕阳,在国外十多年(因有通缉令),老程离世都未能见上最后一面,这是我们心中最大的痛!”。该信还提到,还有一套常州房产、一点股票、一些祖上家传的私人物品均未归还。

另一封写给中央的信中说,“维高他生命最后也未能见到我们的儿子程慕阳,因为公安部在法院并未对程慕阳定罪量刑的情况下发出了通缉令,至今十多年了,尚未撤销。”

据常州当地知情人士介绍,中央有关领导曾回了信,但没有回到常州,而是回到了河北省委,具体信件内容外人并不知悉。

但程家人最终也未能等来“销案”的消息,而是对程慕阳的“红色通缉令”。

事实上,回到老家常州的程维高并不落寞,他的别墅人来人往,程维高原来的老同事、老部下及常州当地的一些文化人、企业家也常邀请程维高座谈、聚会,他还参加读书会、游泳会等,其晚年生活可谓丰富。

5月底,探针曾到过常州程维高的居所,他的这栋三层的别墅面积并不算特别大,但装修风格与该别墅区的其他房子不同,院墙不是寻常的栅栏、钢筋等构成,而是建成了青砖灰瓦的江南风格花墙,大门上有“愚园”字样。透过院墙空隙可以看到院内种植了很多花草树木,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颇有亭台楼阁的意味。

别墅内一男子出来后表示,程家家属不会接受采访。与程家接近人士说,程慕阳的母亲张佩斐在4月就去了加拿大探亲,只有小女儿程西霞在家里,当年程西霞是程家唯一未涉案的成员。

探针未能见到程西霞,但曾与在北京的大姐程悠兰取得联系,她也拒绝见面,不愿多谈程慕阳的事。比程慕阳大12岁的大姐程悠兰曾离婚,后一直与弟弟合作做生意,程悠兰高中毕业后曾做过护士、进入过常州歌舞团,后又当了公务员。程悠兰到北京后与某中直机关干部刘某结婚,虽然程悠兰曾因偷税被判刑,但其丈夫刘某未受影响,刘某已升任某央企纪检组长。

1993年,程慕阳带着离婚大姐进京合伙做广告公司,并将大姐女儿送到加拿大读书。2003年2月,程悠兰涉嫌偷税罪被河北警方刑拘,后被判刑3年,缓期5年,并处罚金700多万元。

在常州当地文化人士沈先生拍摄的照片中,程维高头发白了大半,衣着休闲,但不管和谁合影,程维高总是紧缩眉头、沉着脸,不苟言笑,当地人说他还保持着省委书记的威严。

熟悉的人都知道,程维高一直对处理不服气,“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开除党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有错误和责任,但不至于连一个普通共产党员的资格也没有。”

程维高也在反思自己的从政经历,他曾多次向常州当地人士表示,自己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做事可以(当省长),不适合管人(当省委书记)。

程维高专门在名片上印上“坦坦荡荡一布衣,光明磊落田舍翁”等字。

程慕阳生活奢靡小费一掏就400元

作为程慕阳上世纪90年代的朋友、伙伴和“大哥”,石坚与程慕阳一度曾十分熟稔,甚至有一段时间吃喝不分,程慕阳收别人钱、声色犬马都不避讳石坚。当年石坚时任香港《中国发展》杂志社社长兼总编,同时他还是北京皇家丽人广告公司董事长。

石坚真名史建强,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他被埋在瓦砾中,左腿留下残疾,他靠自己一支笔采访很多高端政商人物,成为当时知名的媒体人、广告人。

多年来一直关注着程慕阳事件的石坚对探针回忆,程慕阳从最初的青涩大学毕业生变成奢侈、享受和疯狂捞钱的“通缉犯”,早期的堕落过程他是亲眼所见、经历的。

“第一次见面,他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没有一点公子哥的坏习惯,待人接物非常谦和,很招人喜欢。”5月底,石坚对探针回忆与程慕阳的初次见面时说,大约1992年初,带着眼镜的程慕阳刚刚大学毕业,或是正处于毕业前,还像一张白纸,没有沾染社会的不良习气,“他有一个特点,说话一快了就有点结巴。刚开始喝酒也不行,喝点酒就脸红,抽烟也不勤。”

带着程慕阳专门找石坚的是一个姓钟的香港商人,钟先生与石坚比较熟,而钟先生也与程慕阳很熟,他希望石坚带一带程慕阳,教给他经商经验,“他知道我与当时的河北省委书记是忘年交,而那时程维高是代省长。”

认识石坚以后,他们越走越近,“程慕阳经常去找我,三天两头就来了找我吃饭,石坚的皇家丽人广告公司当时在亚运村一带办公。”石坚说,程慕阳刚步入社会,北京朋友也不多,每次到北京来办事都会找他或拉上他一起去吃饭办事,而且石坚的社会关系较广,程慕阳有时候找关系也托石坚联络。

“程慕阳的变化,大概是在程维高去掉‘代’字成为河北省长后。”石坚说,程慕阳开始靠他父亲的关系在河北省内拉一些企业投资、广告运作事情,“事业”风生水起。

“短短不到一年多,程慕阳已有很大变化,消费已经非常高档了。”石坚记得,当时程慕阳最早改变是从穿着上,他穿的西装不是那种几百元的品牌,“当年我也算见多识广,很多名牌都了解,但程慕阳穿的衣服不是一般国内见到的品牌,而是法国、意大利等外国高端的定制名牌,他戴的一个眼镜,都是四五千元。”

当时程慕阳常去王府井大街上的和平宾馆house迪厅,当年那里是北京最高档最潮的歌厅了,“那时候他就开始注重喝酒的品味了,喝的都是很贵的洋酒,都是1000多元一瓶的,他给歌厅、酒店服务员小费都很大方,一出手就是400元。”

而在上世纪90年代,职工的月收入才几百元,程慕阳给服务员的小费就超过了北京普通职工的月薪,足以令人咂舌。“现在人们都刷卡消费,当年印象中还没有用卡,都是用现金。程慕阳兜里常装着几万现金,消费的时候掏出来就花。”石坚说。

一开始,程慕阳开一辆普通车,“后来他换了凌志400,米黄色,日本进口,顶配,在那个时代,比奔驰还豪华。”“他还有武警的军官证,车也是武警车牌,这证件都是真实的。”当年可能部队允许经商,他通过关系办下来的,“当时1993年,我印象中他是个中尉军衔。”

石坚还记得,程慕阳曾在北京市亚运村等优质地段购买了最少三套房产,都是200平方米上下的大户型。

与女演员相恋失败程慕阳痛苦异常

在石坚记忆里,程慕阳当年与一个女演员相恋,爱的死去活来,“程慕阳和女朋友当时同居在永安公寓,一起去爬长城、唱歌,常带着女演员出去吃饭,两人出双入对,不避讳在朋友们面前秀恩爱。”石坚认为,女方爱的并非对方权势和财富,程慕阳也并非仅爱其美貌。

程慕阳与这名女演员的恋情当年圈里人都知道,而他们的缘分也是由当年很火的电视剧《过把瘾》而来。1992年,根据王朔小说投拍的电视剧《过把瘾》为资金不足而发愁,程慕阳从河北多家国企拉来50万元赞助,挂上了个“制片人”的名,至今这部电视剧片头仍有程慕阳的名字,这名女演员在这部电视剧中有重要角色。

但是程慕阳和这位女演员热恋中时遭遇了打击,程慕阳将他与女演员的事告诉了父亲程维高,提出要娶这名女演员,程维高不同意,他认为演员并不可靠,从内心希望儿子娶的媳妇是来自于工人家庭和阶层,这位女演员本身也是个倔脾气,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就主动与程慕阳分手了,“人家女演员也没有图你们家是高官,竟然被程家看轻,自尊心受伤了,所以就分了,也可以说是甩了程慕阳。”之后,这名女演员演出了很多知名影视剧和话剧,获得过很多奖项。

探针多次拨打该女演员的电话,并发去短信,但其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也未回短信。

但这次分手对程慕阳的打击非常大,可以说程慕阳的第一次真情付出结果落得个感情受挫,石坚印象中程慕阳半年没有缓过劲来,“他是动了真感情的,不是那种玩一玩。程慕阳有点像抑郁症,人也特别颓废消沉,纵情于高档消费的酒店歌厅,沉醉于烟酒刺激。”

那一段时间,程慕阳常乘飞机去深圳、澳门等地赌博。在飞机上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与那名女演员分手后,有一天程慕阳带着一个年轻女孩来见石坚,介绍说这是他女友小宋。”

石坚说,当时的小宋还在上大学一年级,刚开始的时候,小宋被程慕阳带着去吃饭参加饭局,还非常清纯,有点羞涩,但过了大约半年,石坚就发现了小宋的变化:浓妆艳抹,用上了名牌包,一身庸俗的脂粉气,“说难听点,跟歌厅的女孩差不太多了。”

石坚对探针表示,这充分证明了那句名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年程慕阳已经开始喜欢豪华奢侈的生活,每天纸醉金迷,他身边的女孩也不过半年就从清纯大学生变成了庸俗势利的人。

根据探针掌握的资料,程慕阳妻子名叫宋香琦,内蒙古包头市人,认识程慕阳时还是内蒙古某工学院学生,其父原系包钢工人,后在包头市经委工作。后来,宋香祺为程慕阳生了三个女儿:颂莲、琦莲和婧莲,目前均生活在加拿大。

1995年程慕阳举办婚礼答谢宴的酒店是北京金朗大酒店,当年也是北京非常豪华的酒店,石坚为他请来多位政界高官和知名学者出席,让程慕阳感觉脸上有光,但当时程慕阳和石坚的关系已不如早先那么亲密。“他结婚送礼金的人那就很多了,具体数额不知道了。”

常州知情人士为探针提供的照片显示,2010年年底程维高去世后,程慕阳的妻子宋香琦带着三个女儿出席遗体告别仪式,三个女儿都已与宋香琦身高差不多。当时的宋香琦一身黑衣,白肤红唇,脖子上戴着一块碧绿的玉石,从相貌上看,大女儿颂莲与宋香琦最接近。

程维高解释“程慕阳为什么出国”

在一本并未公开发行、仅小范围传阅的程维高回忆录《我在河北十四年》中,程维高解释儿子为什么出国、为儿子涉案做辩解。

回忆录说,2001年9月,他接到中纪委通知,程慕阳已经被通缉,并要求程维高动员儿子回国。

1999年下半年的“三讲”后,程慕阳就已经意识到,在河北政治情况非常复杂的情况下,“一股宗派势力正在凶猛地向他的父亲扑来”,2002年3月李真案发以后,程慕阳预感到一定会在他经商中找问题,因此他出国到早在1997年就定居的加拿大。

该回忆录称,后来大批调查人员对程慕阳所有的公司都做了全面调查,程慕阳在给中纪委领导的信中汇报了与吴庆五、李真的关系,汇报了南京公司、包头公司的资金来源,与石家庄几个公司的关系。

程慕阳解释不回国的原因说,他不回来不是因为违法乱纪的事情,而是“意识到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一定会在我父亲身上找麻烦。”程慕阳称不愿成为官场斗争牺牲品,“我在国内的发展倾注了我的全部,是我与同仁一步一个脚印,没有通过外力,更没有通过我父亲的影响来做的。”

“1996年我给朋友投资合伙开了河北第一家大型超市,创下了河北零售业大型超市榜首,我自认为对河北的经济做了贡献。后经父亲干涉退出了保龙仓,我深知只要我父亲在职一天,我都不可能在河北做任何经营,所以我就回到了老家江苏,继而在我家属的内蒙开设超市。”

“我经商这么多年,我父亲从来没有在我的生意上对任何人做任何指示或暗示,反而我记得他经常对我说要守法。”

“我父亲在任职期间任人唯贤、秉公做事得罪了许多人,从我成年起我就不断看到他一边工作一边还得配合组织对他审查,经过河南的三年,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将来决不让父亲为我操半点心。”程慕阳自认为做事为人是一个能够让朋友觉得可以信赖的朋友。

“现在我们全家定居温哥华,孩子在这边读书,我也没有想过再让他们回国了,让他们过得单纯些、简单些吧。”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程慕阳在信中多次强调自己没有犯法,“我是中国人,我的根在中国。”根据程维高的回忆录,这封程慕阳的给中央相关部门的信也电传了父亲程维高。

事实上,程慕阳的说法与李真案等披露的情况严重不符。根据官方案情通报,程慕阳曾使用欺骗、挪用、索要、套取等手段,为自己赚得约5580万元。

中国法院网曾公开王福友案庭审纪实,资料显示1994年,河北省计划在北京建设河北大厦项目,由时任河北省驻京办主任的王福友负责筹备。程慕阳找到王福友推荐安德路一地产项目,该地产项目原价格为1.06亿元,在程慕阳和王福友等人的运作下,河北省财政厅出了1.22亿元高价买这块地,多出的1000多万元被程慕阳等人分得。但最终安德路的河北大厦项目没有建成。

李真案发后还曾供述,为了逃避调查,李真曾将巨额款项交给程慕阳。官方最终也认定程慕阳帮助李真转移到境外的资产约1600万元。

而程慕阳提到了保龙仓超市,保龙仓集团股份公司的六家股东中就包括程慕阳的北京佳达利商贸有限责任公司,保龙仓另一股东南京佳达利,程慕阳为公司第三大股东。

《半月谈》内部版第11期披露,1997年初,程慕阳与开发的杨老板商定合伙,由程慕阳帮助批项目、拉贷款,程慕阳以自己北京的两家公司和南京的一家公司折价“入股”但不投资金,占保龙仓50%的“干股”。而程慕阳后来撤走股份,从保龙仓拿走近500万元。

程慕阳在河北有10家公司,常利用程维高的身份、影响,在河北企业拉广告。程家共在河北拉过700多家企业做广告,广告费达2900多万元,其中偷税200多万元。而这些广告费中,只有一小部分为企业做了广告,大部分程家自己留下了。

1995年,程慕阳和保定民营企业河北八达集团董事长王宝银以外资的名义,与石家庄市新华区政府市场管委会成立了石家庄鑫麟房地产有限公司,急需5000万元投资款,于是向程维高呈交报告。程维高批示“请财政厅XX同志考察、研究”。

最后,财政厅让保定市财政局办理了借款手续,保定市财政两笔拨给八达集团3000万元省财政资金。八达集团很快将这笔钱中的2650万元给了程慕阳。这样,程慕阳通过其父亲将这笔国家财政款套出,用在开发房地产上。1996年,3000万元财政周转金到期,王宝银拒不归还。2000年,程慕阳、王宝银先后潜逃加拿大。

5月13日,探针曾在石家庄找到鑫麟房地产有限公司,该公司位于一处宾馆的楼上,屋门紧闭,室内一女工作人员非常谨慎,她表示该公司早已改制为国企,目前正常运转,她表示对早年该公司与程慕阳的渊源不知情。

《环球人物》今年5月曾报道,曾办理此案的河北省的老检察长侯磊表示,省财政厅让保定市财政局办了借款手续 ,分两笔从省财政资金中拨给八达集团3700万元,后者很快钱全部打到程慕阳的香港账户上。“政府财政周转金只能用于政府间的周转,公不能带私。一个省委书记,凭借职权将政府的周转金给自己的孩子,这笔钱定成贪污一点问题都没有!”

程维高自夸儿子大学成绩优异

在回忆录中,程维高认为儿子从不喜欢张扬,并为儿子经商涉案的种种行为辩护,一些涉案情节轻描淡写。

“1994年的夏天,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正在家处理文件,一辆小车在院子里停了下来,我老伴开门一看,原来是阳阳回来了。再看后面,还跟着一位端庄、秀美的女孩子。”程维高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程慕阳带未来儿媳小宋上门的情景。

阳阳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稳重,不爱张扬,不爱炫耀自己。“他们恋爱这么久,阳阳都没告诉小宋父亲是什么干部。”

“我在南京工作时,阳阳正在读高中,他不仅聪明好学,而且对商业感兴趣。那时他每天放学后都骑车顺便到市场上转转,什么商品多少价格,他都很清楚。”

“我调河南工作后,阳阳进了郑州大学电子系,学计算机专业,他学习非常刻苦,每个学期的成绩都很优异,连续三年拿到一等奖学金。他入学不久刚好遇上校学生会换届,他被推选为勤工俭学部部长,他一面学习,一面搞社会实践,陆续在学校开了一个理发店和小商店,不仅方便了学生生活,还为校学生会积累了活动资金,虽然他在学校很活跃,但从不炫耀自己的背景,直到大学三年级时,学校老师和同学才知道程慕阳竟是省长的儿子。” 程维高说,早年他不让程慕阳对外泄露身份。在郑州上大学时,程慕阳在学校填家庭成员表只写母亲张佩斐,不填程维高的名字。

探针曾在郑州大学探访,因为郑州大学经过几次合并,并搬迁新校区等,知道程慕阳的老师几乎都已经退休,因此并未能找到了解程慕阳的人。

根据程维高回忆录,1991年7月,程慕阳从郑州大学毕业时,南京熊猫电视机厂在石家庄设有一个销售分公司,程慕阳就联系到这里当了推销员。后来程维高认识了一位叫韩凤瑞的港商,拒绝了韩凤瑞的港币贿赂,1992年程慕阳到了韩凤瑞的北方广告有限公司任副经理。

“后来由于广告公司经营不善,宣布破产倒闭后,程慕阳就在倒闭的北方广告公司基础上搞了一个小广告公司。此时,韩凤瑞在北京与中国桥牌协会合作开发房地产和桥牌会馆项目,阳阳被调入项目筹建办,负责项目规划、拆迁、设计及办理种种开发手续。”

程维高回忆录显示,他曾对儿子叮嘱“你已经下海了,到任何时候都要守法经营,照章纳税,不该赚的钱一分都不能赚。将来如果有钱了,一要抓投入,二要预留一定数量的风险资金。”

1991年程慕阳还办理了香港居民身份,成为“港商”。港商韩凤瑞原系北京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人事科长,1987年定居香港后,任恒亮集团董事长。

事实上,据程维高前秘书吴庆五交代,1991年程维高极力促成河北省邮电局与加拿大某大企业洽谈引进程控设备项目,总标的5320万美元。生意做成了,程维高就开始向韩凤瑞索要报答。

为报答程维高,程慕阳到韩凤瑞在北京的广告公司当了副经理,据韩凤瑞称,程慕阳当时拉了河北8家企业做广告把电视剧拍成,赚50多万元全部归了他自己。1993年初,韩把这家广告公司送给了程慕阳及另一人,程慕阳得到45万元的股份。1998年,程慕阳又对韩凤瑞说他看上了一辆奔驰轿车。为了感谢程维高,韩给程慕阳70万元买了这车辆。后来程慕阳对韩凤瑞说“我爸说你这人挺有良心”。

后程维高请原河北省自称资产30亿的卢鹰(已判死缓)给程慕阳当老师,教给程慕阳“空手套白狼”的诀窍,程慕阳随后在石家庄成立了三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运作了多个房地产项目。

程慕阳拿人600万不办事

“最初程慕阳在北方广告公司做北京分公司的经理,但是他多次用我的皇家丽人广告公司名头和程式合同去谈业务,因为程慕阳用分公司经理的去做生意不方便,不如用我的公司简单。”石坚记忆中,程慕阳后来因一笔不明不白的600万元广告费与石坚发生了矛盾。

根据石坚的描述,当时程慕阳利用皇家丽人广告公司的名义与南方一电视品牌公司签订了广告合同, 收了人家600万元广告费,但这笔钱打到了程慕阳自己的账户上。石坚作为法人代表,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人家追问到公司“为什么不在央视播放广告、履行合同,追讨600万广告费”。

“人家找到我的公司,我才知道此事,当时程慕阳已经玩大了,而那时候程维高也成为了河北省委书记,可以说权势和关系都非常高。”石坚坦诚,当时为了生意,也不想与程慕阳翻脸 ,他好言好语打电话问程慕阳:“阳阳,这600万元广告费怎么回事?你要不就退给人家,要不就给人家播广告,收了钱不办事肯定完不了,而且人家追的是我的公司,我要承担法律责任。”

程慕阳满不在乎回话:哥你别管了,这事我去办,你放心。此后,程慕阳推三阻四,一直没有退还广告费,也不给那家公司制作播出广告。直到那家公司律师带来材料找到公司,准备以涉嫌诈骗罪报案、起诉,“当时严打的很厉害,我也害怕被以诈骗去追查,我直接就跟程慕阳急了。”

石坚知道,程慕阳是想空手套白狼,吞了那笔广告费,“后来我也找警方朋友去解决,也再三催程慕阳去了结此事。”最终考虑到对程维高的影响,程慕阳自己去解决了此事,但那笔钱退还多少石坚并不清楚。

“因为这件事,我和程慕阳的关系走到了尽头,开始面和心不合。”石坚说,他发现程慕阳已经不是简单吃喝玩乐的生活腐化了,而是开始有违法犯罪的行为,“他胆子太大了,仗着是程维高的儿子,搞的很多项目都很危险,跟我遵纪守法的处事原则完全不同。”石坚说,从那时起,他有意远离程慕阳,担心将来出事将自己卷进去。

在石坚的记忆中,1993年以后,程慕阳的钱越来越多,身上、车上随时携带这很多现钞,收别人钱根本没有忌讳,当着石坚的面也是肆无忌惮收别人钱,“有时是大皮箱,有时是编织袋,别人拿过来的钱,程慕阳连数都不数,告诉别人‘扔这吧’。”当时石坚除了震惊,并没有干涉,“我也不清楚他收人家钱是具体什么事。”虽然收了钱,程慕阳并不是肯定为别人办事,“据我所知,当时有县长、县委书记、国企老总或副市长给程慕阳送钱,目的是为了升官,攀附程维高。”石坚说,收了钱不办事也没人再来找他,而且程慕阳收钱,程维高肯定是不知道的,“程维高老来得子,溺爱程慕阳,能听进去程慕阳的话,但程慕阳绝不敢告诉程维高收钱的事。”

一般程慕阳是在饭桌上收钱,有时在办公室,“他不知道自己有多 少钱,后来吃饭的时候,自己从不结账了,就让司机去后备箱拿钱,他看都不看。”石坚说,程慕阳钱多到一定程度,不把钱当回事,他见过程慕阳随手扔三万给司机去花。

石坚感觉程慕阳越来越危险,因此1993年开始石坚开始创办《中国发展》杂志时,拒绝了程慕阳出80万元钱当副社长的要求,导致两人关系更加疏远。“我预感到他要出事,犹豫了好久,还是在杂志第一期付印前,划掉了程慕阳的名字。”随后,石坚把先期收到的80万元原封不动退回程慕阳。

石坚认为程慕阳落井下石

《中国发展》主要对一些高端政商人物访谈,石坚曾带人在河北做过一期杂志,后来他把杂志送给了一些领导,没想到这本没有专访程维高、没有程维高正面照片的杂志惹怒了程维高。

而1996年2月16日晚,在石家庄市亚太大酒店二楼一间包房,石坚为答谢河北省市领导和朋友们特意从北京到石家庄请客,当其他人提到程慕阳,问石坚对他的印象时,已有些醉意的石坚说,程慕阳整天打着他老子的旗号拉广告、拉赞助,招摇撞骗,对人封官许愿,将来程书记若出事,有可能毁在他手里。结果他的话,传到了程维高父子的耳朵里,埋下祸根。

当时,中央收到一些来自河北状告程维高的信,程维高怀疑这是省委原主要领导指使人在背后整他,因此展开调查,并让河北省委办公厅原副主任兼督查室主任杨益铭成立“专案组”,将石坚从福建抓回河北审查,为的是查出背后的指使者,他们调查了近百人,但一无所获。

最终石坚被冠以贪污、伪造印章及投机倒把等罪名, 杨益铭与李真等人凭借权势向司法机关施压,判了石坚十年有期徒刑,向程维高有了一个交代。而石坚对一审判决当即表示不服,向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此后,多名司法界人士曾为石坚的冤情呼吁,但在程维高一手遮天的河北,全国人大信访部门的监督也无果,石坚很快就被投进了监狱服刑。

直到2000年2月,中纪委、最高人民检察院根据河北干部群众多年来对程维高秘书李真的举报,组成“2.23专案组”,揭开了程维高主持河北工作时李真等人的腐败内幕。2002年8月30日,杨益铭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2003年11月13日,李真因受贿罪被执行死刑。之前,程维高也因其严重问题被开除党籍,撤销正省职级待遇。这一股春风吹向监狱,2003年11月,石坚办理了保外就医手续,走出了监狱大门。

经过数年不间断的申诉和国家领导人的批示,2007年6月25日,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经过再审,决定撤销原一、二审判决,宣告石坚无罪,没收的财产予以返还。终于还了石坚的清白。

石坚对探针表示,在他被审查、被投进监狱的过程中,程慕阳并没有帮他说话,甚至起了很坏的作用,“我的事情程慕阳都很清楚,关键的经济往来他都知道,没有违法犯罪情况,他如果给程维高解释解释,我应该不会被整。”石坚认为,程慕阳是落井下石,而且在事发前就知道他爸爸要整他。

在石家庄“请客事件”后,石坚到位于奥林匹克中心的公司上班,程慕阳突然驾车来到他的办公室,程慕阳面色冷峻地说,“你春节前在石家庄和其他领导吃饭的那件事,我父亲知道后很生气,你写个书面材料把那天吃饭的情况向我父亲解释一下吧。”

石坚当时想,自己请人吃饭凭什么要向一个省委书记书面解释,所以拒绝了,“他早就恨上我了,这个人报复心太强。”石坚感叹,自己只不过是没有满足程慕阳的一些要求,程慕阳就耿耿于怀,最终程慕阳“恩将仇报”,丝毫不救他。

那场牢狱之灾给石坚带来巨大伤害,当年已知名的皇家丽人广告公司倒闭,而当时他正准备结婚,也因被抓判刑吹了,“程家毁了我的人生,我最好的年华都在监狱里度过,他们为了防止我那些朋友探视,连续给我换了八个监狱、六个看守所。”石坚说。

石坚出狱后,程慕阳托香港的朋友钟先生给石坚传话,解释此事,说石坚被抓坐牢与程慕阳没有关系,是他爸程维高听别人挑唆的。“能跟他没关系吗?也许他心中有愧,但是他在我被抓这件事上,绝对有没有起好作用,甚至是落井下石。”石坚说,后来还有朋友传话,程慕阳希望石坚能去香港,想与石坚见面,冤家宜解不宜结,“但他差点坑死我,我还是残疾人,如果在监狱里出点好歹,就可能死里边。”最终石坚也没有去见程慕阳。

石坚透露,程维高在被处分之后,也曾通过共同的朋友表示,希望与石坚见面,化解仇怨,“实际,以前我采访过程维高数次,只是程维高认为我是其他领导的人,我成为他们政治斗争牺牲品。”

石坚目前继续做传媒文化公司,靠以前的老朋友关系,接一些传媒广告的工作。

“你知道自己的钱不是正道来的,还在被国内通缉,在加拿大还不低调,仍旧高调开公司搞政治,甚至混入上流社会,这是太可笑的事。”石坚评论自己的“小弟”程慕阳说,他有点猖狂,不知道收敛。

为揽项目四处登门找关系

程慕阳的“发财之路”是从最初的收受别人钱财,后来发展到利用程维高儿子的身份去搞建筑项目、房地产开发等,但他并非自己去开发,更多是揽下项目转手他人,吃干股,一倒手就获得巨额收益,这种赚钱的效率高、投入小、收益巨大,因此有一段时间程慕阳四处去主动揽项目。

“开始他还开公司、做生意,后来就只吃回扣了,好多项目都是30%的回扣,程慕阳只负责拉项目,倒手就拿一笔分红,拿回扣和分红要比做生意轻松多了。”石坚说。

曾任廊坊市委书记、河北省审计厅厅长的张成起就遭遇过程慕阳登门揽项目,这一段往事曾公开发表在报端。目前,退休在廊坊的张成起已经是知名的作家,出版了几本随笔散文集,尤其是关于河北官场的文章,曾引发很大关注。

在张成起的回忆中,1996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在他家客厅里,忽来几位不速之客。为首的一个人,就是时任省委书记程维高的儿子程慕阳。“沏茶倒水间,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往,这个素无交往的客人,突然夜访我这个廊坊市委书记的宅子,自然是无事不来。”张成起的猜测没错,程慕阳是来承揽开发区会展中心大楼装修工程的。

张成起回忆录中坦诚,按当时的情况,凭程慕阳的特殊身份,张成起若说上一句话,这个工程由他来做,不会有多少人反对。但当时“南京二建”与程慕阳之间各种传闻,早在河北沸沸扬扬。同时,张成起也清楚程慕阳不是搞工程的,他揽的工程必然还要转包出去。一个投资两亿多元的大工程,内外装修几乎要占去总工程投资额的三分之二,如果交给程慕阳,很可能就要出质量问题。

6月初,张成起在电话中对探针表示,在明知程慕阳不是做工程的情况下,他不能把工程给他,质量出了问题,他这个市委书记也无法向廊坊市民交代。张成起也坦言,自己是农村孩子出身,性格耿直,看不惯程慕阳的做派,因此张成起当场拒绝,告诉程慕阳所有工程都要按市场规则运作,走招投标程序,程慕阳等人悻悻而走,此后张成起也在预料之中遭到了“整肃”。

在张成起曾公开发表的《我与程维高的是是非非》一文中,1997年在省委书记程维高主持下,以“工作需要”为名,将张成起由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调到当时许多人尚不知审计为何物的审计厅任厅长去了,这种调动自然是官场中极为罕见的,虽然级别相同,但实质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与一个审计厅长相比,自然市委书记更有权力。

期间,张成起与程维高谈话时发生了分歧,不同意程维高所指的“用人问题上,在重大原则问题上”的问题,而且事后张成起被程维高戴上“不讲政治”之类的帽子,张成起为此发表了致省委的公开信,矛头直指程维高,这也是官场中也极为罕见的“自杀式”行为。

但程维高想不到,他的大秘书李真东窗事发后,由中纪委、最高人民检察院和监察部组成的中央专案组于2003年3月进驻河北。为查清李真的经济犯罪事实,专案组决定成立审计组,而奉命担任审计组长的竟然就是曾被程维高“整肃”过的河北省审计厅厅长张成起。

2006年张成起写的纪实散文《我与程维高的是是非非》一文刊发后,程维高还通过南京一家律师事务所给张成起发过律师函,指称诽谤,否认程慕阳见过张成起、深夜讨要工程情况。

张成起给对方回了一封信,告诉程维高,当时还有其他见证人,结果程维高再无动静。

曾花8年时间曝光程氏家族问题的郭光允,他曾是石家庄市建委中层干部,因实名举报程维高以及石家庄市建委主任李山林而遭到打击报复,被劳教两年多。程维高倒台后,郭光允获得平反。

今年已73岁他表示,希望看到程慕阳被遣返中国,接受正义的审判。5月15日,郭光允对探针表示,他在20多年前曾见过程慕阳本人,但是没有什么深入交往。郭光允证实,程慕阳曾经去石家庄铁路局揽项目。而当时郭光允的妻子是石家庄铁路局的管理层人员,“当时程慕阳和南京二建在河北、石家庄揽项目可以说几乎没有阻力,谁敢得罪省委书记的儿子?”但是石家庄铁路局并不隶属地方,而且铁路上的工程专业性技术性强,铁路局的管理层开会研究,知道程慕阳并不是自己做工程,肯定要转包,因此也拒绝了程慕阳。

程家疯狂敛财的岁月

与程家和李真等人关系密切的南京二建,曾在程维高主政河北时期抢尽建筑行业的风头,河北建筑业内的人士对此有一个形象的说法是“河北城市建设几乎所有大工程都给南京二建包了。”

1992年造价6亿元的东方购物中心,1996的裕彤体育场,1992年开始筹建的南三条市场,都交给南京二建,南京二建从1992年以来,承揽石家庄市工程总造价在15亿元以上。

《半月谈》等多家媒体披露,河北建筑行业很多人对此不满,其中一些人遭到整肃和打击,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原石家庄市建委工程处处长郭光允。河北省建委的一份“河北建筑界对南京二建反映很大的情况反映”,更让程维高气愤不己,他在这份材料上连批了三个“放屁”。没多久,原建委负责人以“住房超标”问题被免职,原省招标办负责人也以干部交流为由被免职。

其实南京二建在1987年来到河北时,还是由郭光允亲自办的手续。南京二建为程维高扩建装修住房,此后南京二建与程维高搭上关系,在河北迅速崛起。南京二建与程维高妻子张佩斐有相当密切关系,多次为程维高之子程慕阳的公司垫资。

郭光允也对探针表示,当年他举报程维高时也发现石家庄市建委主任、河北省原建委副主任李山林把石家庄市几十亿的建筑项目批给南京的建筑企业,他也发现程维高的儿子程慕阳办起了多家公司,并同李山林过从甚密。李山林是给“南京二建”出力最多的人,后来李山林后来因受贿罪被判刑15年。

据郭光允介绍,李山林经常往程维高家里跑,他与程慕阳很熟悉,也成为程维高和程慕阳的得力干将,很多工程项目都有李山林积极协助的身影。

目前李山林已经出狱,探针在5月15日辗转找到仍住石家庄建委宿舍楼的李山林,打开房门,70多岁的李山林面色红润,气色不错,他拒绝了谈与程慕阳的往事。如今的南京二建,已改制为“大地建设”,公司人员拒绝再谈“河北往事”。

《半月谈内部版》报道,1992年初,张家口卷烟厂给了程慕阳15.6万元广告费。时任厂长李国庭和该厂总会计师冯季玲因此 得到了程维高的赏识,前者直到70岁还任厂长,后涉贪被抓,并因多起罪名最终被判无期徒刑,案件审理期间曾供述其与程家的金钱往来。

《凤凰周刊》报道,当年河北省纳税上亿的四家企业中,张家口卷烟厂和石家庄某知名药企是程家的广告大户,类似程家提款机,另外两家大企业因为有央企背景,程家介入较 少。程维高长女程悠兰再婚后,程维高曾给该药企老总打电话,称女儿刚结婚,在北京没房子,希望对方以广告费的形式支持。相关司法材料显示,这家药企给了程 家30万元,程家仅用5万元做广告交差,另外的钱都进了自己腰包。

此外,程慕阳向张家口卷烟厂要广告业务,动辄上百万。2004年《民主与法制》报道称,李真为稳固与程维高的关系,竭力帮助程氏姐弟的广告生意。他第一次帮程悠兰揽广告,合同额便高达300多万。程维高曾要求张家口卷烟厂原厂长李国庭帮助刚出校门的程慕阳经商,“你要多帮助帮助他。”很快,程慕阳以广告费的名义从张家口卷烟厂索要了15.6万元。程维高对李国庭(当时已60多岁)说,只要我在位,你就不存在退休问题。后来,李国庭涉案被判刑。

多家媒体披露,1994年,程慕阳找到李真,让他帮助石家庄先导集团法定代表人刘建忠的牙膏厂项目获得贷款。李真案情披露,李真是通过时任石家庄市长张二辰协助刘建忠申请贷款。此外,程慕阳让其父多次到刘建忠的企业视察。在省、市两级官员的“关照”下,两家银行先后7次给刘建忠发放贷款6050万元,但此后该企业破产,至今仍有数千万贷款未归还。知情人透露,刘建忠拿到巨额贷款后,给程慕阳一人的回扣和暗股,将近一千万元。

程慕阳还曾拿下石家庄黄金地段的新华商业广场项目。1995年,石家庄、深圳和香港三家公司发起成立石家庄华恒房地产公司,该公司董事长即为与程维高、程慕阳关系紧密的港商韩凤瑞。

韩凤瑞名下的香港恒亮集团委任程慕阳为石家庄华恒公司董事会成员,进入公司决策层,该公司后来脱颖而出,拿下了火车站广场北侧的新华商业广场项目,成为当地最繁华的批发市场之一,但探针在5月中旬找到位于该新华广场顶楼的石家庄华恒公司,该公司一位管理人员表示,公司股东中早已没有程慕阳、韩凤瑞。

目前,随着产业调整和石家庄其他市场的发展,新华商业广场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显得陈旧,一些年龄较大的商户还表示,当年为了入住该市场都拼了血本,经营效益非常好,当年就听说里面有程慕阳的股份。

据多家媒体报道,李真案发后说,程维高为提拔一些帮助程慕阳的人,有时隔着好几级,都会亲自打电话找有关领导安排。1999年元旦,李真陪程维高到深圳,和程慕阳谈起经营发展计划,几年内要发展到几个亿、十几个亿的“宏伟目标”。

程慕阳出逃前还坑了伙伴一把

知情人士告知探针,程慕阳在2000年8月出逃前还坑了伙伴,他把一套位于朝阳区惠新西街的160多平方米房子卖给了生意伙伴刘建忠,收了钱但没办过户手续,随后程慕阳就消失。该房子后来因涉案被查扣,刘建忠的亲属现在一提起程慕阳就大骂坑人、缺德。

媒体披露,吴庆五供述,2000年5月上旬吴庆五给程维高打电话,电话中,程维高说:”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还在国内?赶紧走!我已经叫阳阳(程慕阳)去加拿大,暂时不要回来。”

2000年9月14日,以为风声过去的吴庆五冒险回国看望情人给他刚生的儿子,结果—下飞机就被警方控制。从此,人在加拿大的程慕阳再也不敢回国。

常州当地的文化人士对探针介绍,回到常州“愚园”的程维高一直对郭光允等人耿耿于怀,认为自己是被诬告,他还曾想起诉郭光允等人,但最终并未去做。程维高在自己《我在河北十四年》的回忆录中为自己辩解,称当年好多个项目都是打着自己老伴、侄子等名义去四处活动,自己与“南京二建”、李山林也没有什么亲密关系,他否认曾经为南京二建揽工程说情。他指称当时省公安厅根据政法委的部署,调查诽谤省干部的传单,后来发现“郭光允大量散发对程维高的诽谤、诬陷事件”,“我认为省委书记也有人格和人的尊严”。

程维高回忆录称,李真案发后,南京二建在石家庄工作过的三任总经理在2001年都抓了,“审查他们个人问题时,也审查和与我的关系,后没有发现南京二建与我有不正当的关系”。

加拿大当地媒体称,程慕阳或携家人离开了这个给他多年庇护的城市,他通过律师向外发声:他“没有逃亡,也从未逃匿,不论过去和现在都不是逃犯”;对红色通缉令中有关他“贪污国有资产”等一系列指控,他均予以否认。根据中国的法律,贪污针对的是国家工作人员或者管理、经营国有资产的人员。程慕阳否认有罪的原因之一,在于其并非国家工作人员。

而加拿大《卑诗省报》报道称,原本身为加拿大青年自由党驻卑诗省分部主席的程颂莲近日因父亲身份曝光,或将卸任主席职位。知情人证实程颂莲的职务任期即将届满。

澎湃报道,加拿大当地中文媒体《先枫周刊》曾于2014年对当年20岁的程颂莲做过专访。文中描述的程颂莲是一个年轻,但充满梦想和目标的“完美女孩”。在谈到自己的理想时,她提到了父亲程慕阳,“想从事法律和政治,我觉得自己受父亲的影响很深。他在我小时候就给我讲很多新闻,培养了我的世界观、价值观,让我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