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戴森是当今世界最著名的工业设计师和发明家之一，他经历5126次失败，终于制成真空吸尘器（气旋吸尘器），创立戴森公司。此后，戴森推出一系列畅销产品，将吹风机、电风扇等普通家用电器，加以创新改造，成为风靡一时的高端家电。
詹姆斯·戴森先生在自传《发明：詹姆斯·戴森创造之旅》中，讲述了从自家马车房开始的创造之旅；经历数千次失败而从未游移的执著精神，以及戴森所遵循和坚守的发明哲学。戴森在本书“引言”中提到，曾拟在书名中加入“失败者”字样，因为每次失败都教会他一些新的东西；且开创性的发明并非源自戏剧化的灵光一现，而是要经历无数次失败后，才能获取的终极成果。
——编者
1983年，经过4年的创造和测试，我设计的第5127个气旋吸尘器手工原型终于成功了。也许我应该挥着拳头，从车间跑到马路上，尖叫着：“我发现了！”尤其是在经历了5126次失败后，这本是我该有的反应。但是，我非但没有感到兴高采烈，反而莫名有些沮丧。
怎么会这样？答案在于多次的失败。一天又一天，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努力研制一种更加高效的气旋分离器，用于收集和分离气流中的灰尘。每天我都设计并制作出几款气旋分离器，并逐一进行测试，评估其除尘效果，期望它达到有效吸附0.5微米灰尘的目标——人类头发的直径为50微米-100微米，同时尽可能少地消耗能量。
对于门外汉来说，这听起来可能既无聊又乏味。我非常理解。但是，当你为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一旦达到，就有可能为现有的技术和产品开创出一种更好的解决方案，你就会变得投入、上瘾，甚至一发不可收拾。
并非灵光一现
人们常认为发明是灵光一现，现实恐怕很少是这样的。与最终取得的成功相比，发明的过程中失败更多。我甚至想把这本书叫作《詹姆斯·戴森：失败者》，但被人劝止了，因为这可能会给人误导。人们都想读关于成功的书。有趣的是，善于发明的工程师永远不会满足于他们的最新发明。他们往往会疑惑地看着它说“我知道怎么让它变得更好了”——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这是他们革新的开始，标志着产品性能将再次飞跃。
然而，如果未来的年轻发明家能够认识到，发明一种事物，例如治疗老年痴呆症的药物，靠的并不是阿基米德发现浮力定律时，那种突然降临的灵感，而是对勤奋研究的明智追求，那么他们可能不会因为才华是做研究的先决条件这一观念而气馁。研究的过程需要做许许多多试验，要接受甚至享受失败，但还要继续试验，遵循从观察中获得的结论进行研究。发明往往更看重的是耐力和耐心地观察，而非灵感。
我现在想把自己的故事写出来，就像我为戴森工程技术学院首批毕业生的毕业典礼写致辞那样。那次典礼让我想起了52年前我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毕业时参加毕业典礼的感受，以及此后发生的事情。这是一个关于创造和发明事物的故事，同时我在这本书中寄予了对年轻人的期望。我期望他们成为工程师，为当前和未来的问题创造解决方案。
我的故事并不是一个聪明人的故事。我甚至没有接受过成为工程师或科学家的训练。然而，我身上有一股冲劲儿，不喜欢遵守惯例，爱挑战权威，且对一切质疑置若罔闻。同时，我也做好了从一次又一次失败中寻找突破的准备。如果像我这样起步晚的人都能成功，这肯定会鼓励其他人。我记得从获得学位证书开始，我就很兴奋，因为我将要制造一款我参与设计的产品，尽管当时我对批量生产和营销一无所知。在我前进的过程中，我天真而迫切地渴望学习一切有用的知识。然而，这是一条陡峭的学习曲线，现在仍然如此。一切事物都在不停地变化，所以经验没有多大用处。当时我并不知道这点，我以为有了经验会变得容易些。对于那些刚毕业的学生来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一定会深受鼓舞。52年后，我可以向我的毕业生保证，经验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对我来说，相比过去而言，目前最大的改变是，我身边有一支非常有才华的团队，我们共同创造新技术，并将其提供给全球数百万客户。我们有共同的信念，一起开拓属于自己的道路，有决心共同克服困难。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忠诚和奉献精神，将戴森打造成了一家全球科技公司。和他们一起工作非常鼓舞人心。
看似矛盾的生活
吸尘器的故事开始于42年前。每天，我都会穿过家里的院子来到一个小马车房，坚持不懈摸索研发一种气旋分离系统，用于分离灰尘，使人们摆脱尘袋堵塞的烦恼。与大多数研究和发明一样，我在早期测试了不同参数的原型，试图发现有关尺寸和形状的某些真谛。在开始实验工作之前，这是直击要害、实现巨大突破的必要基础。我怀着期待去工作，期许也许今天我就会发现一些新的东西，助我一步步前进。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开始让我兴奋起来。“等一下，这本来应该可行的，现在为什么不行呢？”我挠头，困惑不解，继而又有了一个新的实验想法，也许能解决这个问题。当时，我经常是满身灰尘，满身债务，但仍然乐此不疲。幸运的是，我的妻子戴尔德丽给予了我巨大的支持，她允许我抵押房产，拿我们的家庭生活做赌注，同时，银行也非常好心地贷款给我们。她和孩子们从来不怀疑我每天在做什么，而是给我鼓励、爱和理解。没有这些，我可能早就放弃了。我们的每一个朋友也都是如此。他们在心里一定认为我疯了，认为我在浪费时间，并且把自己的家庭拖进了贫困之中。但他们从来没这么说过。相反，他们支持我们，给了我们毫不吝啬的鼓励。没有这种鼓励，我也怀疑我无法坚持到最后。
从许多方面来说，我都过着一种看似矛盾的生活。我似乎一部分在未来，一部分在过去。除了睡觉之外，我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实验室里，与周围的戴森工程师和科学家一道，探索种种想法，塑造5年、10年甚至更多年后的未来。我们的生活充满挑战和挫折，而所有这些都让生活更充实。但我也对过去近乎痴迷，对那些塑造我们世界的故事、艺术品和空间极其热爱。修复旧的，增加新的，已经成为我生活的重要部分。它们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就像发明对于未来也十分重要一样。
也许这与我的处境有关：我早年失去了父亲，杰里米在我职业生涯的早期赋予了我超越年龄的责任，而且我极其幸运地拥有一个支持我的妻子和家庭，这些都给了我自力更生和追求理想的信念。我真的很喜欢制作东西，只要有可能，我就自己独立完成，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学习。不管在工作中还是在家中，这个特点都显得名副其实。从我们收购的那些研发基地就可以明显看出，在不同的时候，我不得不成为水管工、泥水匠、电工，最重要的是，我还必须在需要时成为挖掘机司机。我还为家里设计了新家具和配件。
这些历史片段都表明，局外人很难理解一个全新的想法，也很难对它感到兴奋，这就需要发明人独立并坚守信念。我也理解，对于一个局外人来说，他很难理解发明新技术、设计和制造产品然后向世界销售的挑战和刺激。可耻的是，在《学徒》或《龙穴》等电视节目中，创业和商业被描绘成一种野蛮的努力，这只会强化观众们对商业原有的坏印象。一些优质产品通过《龙穴》节目声名大噪，但消费者未必会把它作为自己的第一选择。
何谓企业家
企业家可不是媒体想象中的大男孩。企业家要创造新产品和新机会，并在这个过程中创造有回报的就业机会。企业家最好成为不断更新、推动进步的循环过程中的一部分。当然，这并不容易。盈利与亏损、成功与失败之间其实只有一步之遥。一旦周围环境发生变化，你需要随之做出改变，重塑你的事业。就像在你认为自己已经完全了解情况，并且明白事情如何运作之时，它却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到处都布满了陷阱。
我已经到了担心一切的地步。就像一部老式美国西部片中展示的那样，一位美国骑兵军官说道：“我不喜欢现在的情况，中士，这似乎过于安静了。”话音刚落，就有一支箭落在他的胸口上。每一天都是一场冒险，也是对意外的一种回应。即使有些事情似乎停滞了，但公司必须不断向前。为了生存，公司必须不断发展和创新，变得越来越好。没有比满足现状更危险的事情了。
戴森公司取得成功之后，一些英国人就总问我什么时候要卖掉公司，好像我只是暂时屈尊在一个阴暗肮脏、缺乏创造力的制造业世界里。当我赚到人生第一个100万英镑时，他们认为我该摆脱汗渍渍、脏兮兮、严酷而又乏味的生活，去成为一个无所事事、逍遥隐居的地主了。不管怎么说，当一个人受过良好教育、有能力做一些“富有创造性”的事情之时，他为什么不选择待在办公室或工作室里，而非要扎根工厂呢？
在创业初期，许多聪明的朋友都建议我，当收到一些极具吸引力的报价时就把公司卖掉。我怀疑他们担心我会失去一切，或者他们觉得我已经实现了我想要的一切。的确，家族企业的大部分财富都与企业有关。继续将其作为家族企业经营，既是一种风险，也是一种责任。但我喜欢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活，不断参与商业竞争，经营生意。我热衷于开发新技术，并与身边这支优秀而富有创造力的团队通力合作。如果我们失败了，“被淹死总比做个笨蛋强”。
那些好心人完全没有抓住重点。我努力工作，既不是因为那5127个吸尘器原型机，也不是为了成立戴森公司来赚钱。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有强烈的愿望去这么做。而且，和我成千上万的同事一样，我发现发明、研究、测试、设计和制造的过程既有高度的创造性，又能让人获得强烈的满足感。我还认为，只要能通过教育鼓励孩子们投身发明、工程和制造行业，后代的孩子们就会对从事相关职业、过上发明创造的生活充满激情。
走与众不同的道路，在成为制造先锋的过程中将遇到重重障碍，然而，创造和解决那些看上去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个过程十分美妙。但创业艰难，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功。你会走得跌跌撞撞，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振作起来，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这个过程也很可怕，我一直都对此感到很害怕。不过，运动员们的经历证实了，恐惧可以是一件好事，因为它能激发肾上腺素和动力。
“发明”的意义
终身学习，追求科学、工程和技术的生活，无疑是一次真正神奇而充实的冒险之旅。通过应用技术改进产品，带给人们愉悦甚至惊讶的使用体验，给我们带来安静的兴奋感。对于一个工程师来说，创造的冲动、改进事物的欲望和解决问题的需要是无法改变的，无论在工作场合还是在家里，它们总是存在于工程师的心中。这是一个智力挑战，你要明白挫折和问题到底在哪儿，并开发出解决的产品或系统。
科学家和工程师共同认识到当今的问题，并有能力提供新的解决方案。历史一再证明了这一点。未来的挑战将由现在的年轻人来应对和解决，他们能够看到我们面临的问题，并且有解决问题的冲动。现在是他们的世界，他们不需要听取人们大肆宣扬世界末日，也不需要像耶利米那样的先知给他们预测未来，甚至不需要像我这样的老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最重要的是，我们鼓励他们大胆去做，并在这一过程中给他们不断试错的机会，同时为其提供支持，使他们能够最终获得成功。
我坚信，科技能够解决问题，从生产更可持续和高效的产品，到生产更多更好的食品，以及创造一个更可持续的世界。能够引领世界的是科技的突破，而不是世界末日的传闻。我们需要心怀光明的新思想，乐观地走向未来，就像走向光明一样，而不是被末日预言家描绘的人类智慧的黑暗和终结所支配。
我认为，发明在今天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为年轻人热衷于拯救地球、改善环境，并积极寻找治疗致命疾病的方法。我确信，这些问题都可以通过努力研发来解决。我希望看到更多在校学生受到激励成为工程师和科学家，实现他们所追求的突破。我们应该鼓励年轻人成为实干家，而不是空谈美德的人，帮助他们努力解决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问题，同时展望更美好的未来。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努力寻找那些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年轻人。我已经看到了他们能创造的奇迹。这本书旨在鼓励他们。有些人可能因此走上这条道路，成为未来的发明家、工程师和设计师。书中也讲述了一些过去的发明家、工程师和设计师的故事，他们都是我的英雄。和英雄们一样，年轻人会发现自己要走的路并不轻松，在这条路上，他们需要具备非凡的决心和毅力。他们将不得不拼命地奔跑，就像我的人生故事开始时那样……
《发明：詹姆斯·戴森创造之旅》
（英）詹姆斯·戴森著
毛大庆译
中国纺织出版社
2022年4月
（本文摘编自该书“引言”及第十二章，有删改，标题为编者所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