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日，德国大众汽车集团宣布，它正考虑关闭“至少”一家较大的本土汽车制造厂和一家本土零部件厂，并将被迫终止自1994年以来实施的就业保护协议，以进一步削减成本。
如果这一计划最终得以落实，这将是大众集团87年历史上首次关闭位于德国本土的工厂。
大众遭遇多重打击
大众汽车集团成立于1937年，总部位于德国下萨克森州的沃尔夫斯堡，是全球最大的汽车公司之一，旗下拥有大众、奥迪、斯柯达、保时捷等多个知名品牌。大众汽车在全球约有68万名员工，其中近30万人在德国，是德国最大的雇主。
9月2日，大众汽车集团管理董事会（The Board of Management of Volkswagen AG）主席、大众汽车集团首席执行官奥博穆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经济环境变得更加严峻，新的参与者正在进入欧洲，作为制造业基地的德国在竞争力方面正在进一步落后。”
由于大众汽车此前只能通过与工会达成协议、为员工提供提前退休和自愿裁员等方案来削减成本，该公司2023年启动的削减成本计划未能实现原定目标。如今，大众汽车打算违背2029年前不在德国裁员承诺之举，无疑将使它与工会发生重大冲突。
关于关闭和裁员的讨论涉及该公司的大众主要乘用车品牌。知情人士透露，位于德国下萨克森州奥斯纳布吕克和萨克森州德累斯顿的大众汽车工厂可能成为关闭的潜在目标。
最近几年，大众汽车集团遭受了多重打击：在俄乌冲突之后，德国失去了廉价的俄罗斯天然气，不断飙升的能源价格抬高了大众汽车的成本；德国经济前景的恶化也拖累了大众汽车的销量；此外，大众汽车在其最盈利的市场中国也面临着市场份额萎缩的困境。
在过去五年中，大众汽车集团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市值，是欧洲主要汽车制造商中表现最差的。
由于大众汽车主要乘用车品牌的利润率长期低迷，管理层希望通过降低成本，以改善集团的财务状况。然而，在汽车业向电动汽车转型的过程中，欧洲消费者对电动汽车的需求低于预期，打击了包括大众汽车在内的欧洲汽车制造商。大众汽车关于2029年之前不在欧洲裁员的承诺，则使它在削减成本方面被捆住了手脚。
2023年6月，大众汽车的主要乘用车品牌宣布，希望在2026年之前削减100亿欧元的成本，并使其营业利润率达到6.5%的目标。然而，2024 年上半年，大众主要乘用车品牌的营业利润率已经跌到2.3%。大众汽车表示，今年上半年的业绩报告表明，如果不采取更大胆的措施，它无法实现在2026年之前削减100亿欧元成本的目标。
根据大众今年上半年的业绩报告，大众主要乘用车品牌的营业利润已经从去年同期的16.4亿欧元下滑至9.66亿欧元。
尽管如此，大众汽车集团仍然是欧洲营业收入最高的汽车制造商。它旗下的奥迪、保时捷等豪华车的营业利润率，比面向普通消费者的主要乘用车品牌的营业利润率更高，但如今情况也在逐渐恶化。
德国汽车业的困境
很难想象，曾经傲视天下的大众汽车集团，今天竟然会走到不得不考虑关闭德国工厂的地步。但在大众之前，已经有其他一些著名的欧美汽车公司被迫关闭本土工厂的例子。
巧的是，就在大众汽车宣布考虑关闭本土工厂前不久，我在网上观看了一部相关题材的纪录片。这部纪录片的片名是《从底特律到波鸿——汽车工业消失后会发生什么？》，探讨了汽车工业的衰落对美国汽车城底特律和德国汽车城波鸿这两座城市的影响，纪录片采访的一些前汽车制造工人，都表达了工厂关闭后他们失去职业、收入、身份认同和人生意义的痛苦经历。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汽车工业一直是德国人的骄傲。但如今，德国汽车工业正面临着销量和利润下滑、电动化转型困境、国际市场竞争力下降、供应链危机等多重挑战。
荷兰国际集团研究机构ING Research全球宏观主管卡斯滕·布莱斯基表示，大众汽车被迫考虑关闭本土工厂，突显了德国经济多年停滞不前并缺乏结构变化的后果。“这可能是早应敲响的警钟。如果这样的一个工业巨头都不得不关闭本土工厂，那么就表明，德国的经济政策需要更大幅度的调整。”他说。
就在大众汽车宣布考虑关闭工厂当天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今年8月德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为42.4，为今年3月以来的最低点，明显低于7月的43.2，已连续三个月下降；而新订单、采购活动和就业方面的下滑速度都比7月份的跌幅更大。
汉堡商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赛勒斯·鲁比亚说：“德国制造业衰退的持续时间比任何人预期的都要长。”
此前，德国慕尼黑经济研究所所长克莱门斯·菲斯特就曾指出，德国面临“去工业化”风险，部分行业如化工和汽车工业正经历萎缩，汽车产量已连续多年下滑。
欧美汽车业向电动汽车的艰难转型，更使包括大众汽车在内的德国汽车业困境进一步恶化。
德国联邦汽车运输管理局数据显示，今年7月，德国纯电动汽车注册量同比大跌36.8%，上半年德国新注册电动汽车的市场份额从去年同期的15.8%降至12.5%。
大众汽车集团的电动化转型尤其不顺。由于今年上半年电动汽车销售情况不佳，大众汽车无限期推迟了其最新款电动轿车在美国的上市。
欧美汽车制造商还面临着来自其他地区的汽车制造商的越来越强有力的竞争，尤其是来自成本更低、利润率更高的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的竞争。
由于需求低于预期，福特汽车公司今年8月取消了生产新款电动SUV的计划，并推迟了生产一款电动皮卡的计划；通用汽车公司、梅赛德斯-奔驰和大众汽车集团旗下的宾利也都推迟了生产电动车的计划；电动汽车的先驱特斯拉则正努力提升不断下滑的销量。
尽管欧盟对来自中国的电动汽车加征反补贴关税，但由于巨大的成本优势，许多中国制造商仍然能够在盈利的情况下在欧洲销售电动汽车。
关闭工厂并不容易
业内人士认为，大众汽车集团9月2日做出的宣布，意味着该集团CEO奥博穆将会和工会之间爆发第一次重大冲突。此前人们认为，奥博穆更擅长凝聚共识，不像其前任迪斯经常与工会发生冲突。
但这一次集团管理层做出的决定，却不同寻常。
大众汽车集团的工会力量非常强大，代表该集团工人利益的组织包括德国最大的行业工会——德国金属工人工会（IG Metall）和大众汽车集团内部各个工作场所的雇员代表组织Works Council。
大众汽车集团管理层考虑关闭本土工厂的声明公布后，Works Council总工会主席丹妮拉·卡瓦洛已经表示，工会将坚决反对管理层的提议。
卡瓦洛在接受大众汽车集团内部网采访时表示，管理层近年来做出了“许多错误决定”，包括不投资混合动力汽车、没有加快研发价格实惠的电动汽车等。这位工会女领袖认为，管理层不应该关闭工厂，而应该降低复杂性，利用大众汽车集团各种不同计划的协同效应。
卡瓦洛对工人们说：“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管理层轻易关闭工厂！”
德国金属工人工会也表示，裁员和关闭工厂的威胁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决定，会“动摇公司的基础”。该工会在一份声明中这样写道：“紧缩计划已经升级，这将导致管理层和工会之间发生重大冲突。”
德国金属工人工会曾经挫败过奥博穆前任迪斯的几次改革尝试。
此外，在权力很大的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The Supervisory Board of Volkswagen AG）中，工人代表占据了其中一半的席位。监事会负责监督管理董事会，任命管理董事会成员和集团CEO，决定管理董事会成员的薪酬方案。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大众汽车集团总部所在的德国下萨克森州，州政府拥有该集团20%的股份，是大众汽车的第二大股东。在劳资纠纷发生时，下萨克森州政府常常与大众汽车集团的工会站在一起。
该州州长斯蒂芬·韦尔也是大众汽车集团的董事会成员。他承认，大众汽车确实需要采取措施削减成本，但他呼吁大众汽车通过其他方式降低成本，避免关闭工厂。
韦尔在一份公开发表的声明中强调说：“州政府将特别关注这一点。”
（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