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策引发美国经济衰退风险

来源 | 《财经》杂志 作者 | 《财经》特约撰稿人 金焱 发自华盛顿 编辑 | 苏琦  

2025年03月04日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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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警告称,美国现在处于一个即使进入经济衰退,利率也会维持在高位的时期,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滞胀时期

近期多项经济数据显示,美国消费者支出疲软、消费者信心极度低迷,通胀预期大幅上行,今年以来美国股市表现疲软,市场对美国经济“滞胀”担忧严重加剧。今年迄今为止,标普500指数仅上涨约1%,而MSCI全球指数(不包括美国)则上涨了5%。美股表现明显落后于国际市场。

数据显示,在短短两个工作日内,亚特兰大联储的GDPNow对美国2025年一季度的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长预测已大幅下调510个基点,从增长2.33%暴跌至收缩2.825%。而当地时间3月3日最新出炉的收缩2.83%的预测,是自2020年新冠疫情以来最糟糕的美国GDP预测。

美国总统特朗普第二个任期的开始与他第一个任期相比,爆炸性的头条新闻更为频繁,令人不安的悬念更为无厘头,无论是各种关税政策、移民政策还是对外援助、石油政策、还是缩减美国政府规模,所有一切都将美国甚至全球抛入混乱之中。

前雷曼兄弟交易员,Bear Traps Report创始人拉里•麦克唐纳(Larry McDonald)指出,特朗普政府正故意引发一场经济衰退,从而解决(缓解)美国36万亿美元的债务问题。

当地时间3月2日,“股神”巴菲特罕见发声,抨击特朗普的惩罚性关税是“战争行为”,将损害消费者利益。

麦克唐纳在3月3日发布的访谈中表示,如果利率保持在当前水平,明年美国的债务利息将达到1.2万亿到1.3万亿美元。这比国防开支还要多很多。所以特朗普需要降低利率,如果他们能将利率降低1%,明年就能节省近4000亿美元的利息。没有一个通胀率超过6%的通胀周期能够在失业率没有达到5%、6%甚至8%的情况下结束。美国政府不能通过大规模的财政支出来抑制通胀,特朗普团队知道这一点。他们需要引发一场经济衰退,只有这样才能降低利率并延长债务期限。

麦克唐纳警告称,美国现在处于一个即使进入经济衰退,利率也会维持在高位的时期,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滞胀时期。这很像1968年到1981年的情况,当时市场基本上是持平的。

评级机构穆迪公司(Moody's)旗下穆迪分析首席经济学家马克·赞迪(Mark Zandi)对《财经》说,美国经济似乎因白宫混乱的经济政策制定而陷入困境。不确定性正在拖累经济,零售销售、制造业生产、实际消费者支出、房屋销售,最具代表性的消费者信心,在过去一两个月内均出现显著下滑。实际 GDP 在第一季度迄今仅以 1.2% 的年化速度增长,近期因一系列疲软数据而被大幅下调。亚特兰大联储的跟踪数据显示,除非经济很快回暖,否则本季度 GDP 实际上可能会出现负增长。

关税战、对就业和政府项目及机构的削减,以及大规模移民驱逐出境,这些都在制造混乱,进而抑制投资、招聘和消费。甚至美联储也表示,已暂停加息政策,直到对经济政策走向有更清晰的了解。但这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因政府关门的风险迫在眉睫,而另一场令市场恐慌的国债上限危机也势必在今年春季上演。如果立法者不能尽快达成共识,经济可能会从“挣扎”走向“窒息”。

经济增长恐慌

 花旗集团前全球外汇主管、深数宏观(DeepMacro)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CEO)杰弗瑞·杨(Jeffrey Young)对《财经》表示,市场近期走势反映了一种经济增长恐慌,这种恐慌源自特朗普大幅裁减联邦劳动力并撕毁了美国长期的外交政策指南,以及结构性削减财政支出和放松管制相关的任何抵消措施是否以及何时生效的不确定性。但如果美国经济预期走弱,其他国家的增长预期会更差。对政策的破坏是破坏性的。

目前,特朗普政府和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 DOGE)已通过裁员和买断的方式,裁减了超过10万名联邦政府文职雇员。此前有报道称,特朗普政府计划裁掉美国消费者金融保护局(CFPB)几乎所有1700名员工,并“逐步关闭”该机构,只留下五个法定职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已向全体员工发出邮件通知,鼓励员工在4月4日前自愿辞职或退休,符合一定条件的离职人员还可获得5万美元奖励。

 在特朗普第二个任期开始之前,美国国债遭遇了一波严重抛售,导致基准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重返5%的可能性重燃。令人意外的是,长期债券收益率回落至4.5%左右,而股市则剧烈震荡,特朗普当选后,美债市场在定价中纳入了很多增长预期,收益率曲线(国债收益率曲线)变得陡峭。市场目前正试图消化(衰退预期),陡峭的收益率曲线到现在收益率曲线急剧变平的转变。

市场开始逐渐意识到,特朗普政府的政策组合将对经济增长造成更严重的拖累,削减政府支出、减少预算赤字、关税政策都给经济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最终可能影响经济增长。由于对进口税影响的担忧,消费者信心跌至四年来的最低点。

人们对2025年的一项主要担忧是,特朗普在关税、移民和额外减税方面的议程可能会加剧美国本已庞大的预算赤字。如果政府债务的买家罢手,收益率将会飙升,华盛顿可能会被迫采取行动限制支出。收益率上升会增加企业、家庭和美国政府的借贷成本。

特朗普的关税表态粉碎了美国同两个主要贸易伙伴在最后一刻达成协议避免爆发贸易战的希望,人们对美国经济担忧加重。摄/金焱

3月3日美国供应管理学会(ISM)公布的美国制造业调查数据下滑:ISM制造业指数从50.9(扩张)下降至50.3(仍然处于扩张状态)。ISM调查数据表明,特朗普当选总统后,工厂经理们表现出的乐观情绪正在因关税威胁和地缘政治风险的增加而趋于谨慎。美国一季度实际个人消费支出(PCE)增长和实际私人固定投资增长的预测分别从1.3%和3.5%下降至0.0%和0.1%。数据显示,美联储首选的通胀指标——核心个人消费支出价格指数在1月呈现温和上涨。

 2月28日,美国经济分析局公布的数据显示,美国1月个人消费支出价格指数环比上升0.3%,同比上升2.5%,与预期一致。剔除能源和食品价格后,1月核心PCE价格指数环比增长0.3%,创2024年10月以来新高;同比增速从2.9%放缓至2.6%,创2024年6月以来新低,与预期一致。

美国商务部当地时间2月28日发布的数据显示,美国1月商品贸易逆差初值从前一个月的1220亿美元扩大至创纪录的1530亿美元。美国制造商和企业赶在特朗普对多国产品加收关税前“囤货”。数据显示,美国1月的出口额1720亿美元,比去年12月多33亿美元;与此同时,进口额为3250亿美元,比去年12月增加了350亿美元,进口额远超出口额。

多位华尔街人士对《财经》指出,创纪录的贸易逆差加剧了人们对2025年初美国经济增长的担忧。

关税战争

美国股市今年表现疲软,一方面是由于投资者对科技巨头的高估值感到担忧。另一方面,投资者也在质疑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是否可能引发通货膨胀并导致经济增长放缓。截至2月28日收盘,纳指年内下跌2.4%,标普500指数涨1.24%,道指涨3.05%。标普500指数2月28日盘中一度抹去2024年的全部涨幅。

高盛集团对美股前景发出警告,其策略师大卫·科斯汀(David Kostin)指出,标普500指数的任何反弹都可能是暂时的,目前的仓位水平仍不足以触发“因仓位过低而带来的战术性上涨”。

美国征收关税在即,投资者谨慎权衡关税风险,3日美股三大股指一度齐跌,道指跌幅最小,而小盘股指和纳指跌幅居前,芯片股普跌,英伟达一度跌近4.3%。特朗普确认从当地时间3月4日周二起,美国将对进口自加拿大和墨西哥的商品征收25%的关税,并表示,对于这一行动,这两个邻国“没有(谈判)余地”,“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这些关税将在明天生效”。特朗普确认后,美股跌幅进一步扩大。

亚特兰大联储对美国经济增长预测跌至新冠疫情以来的最为衰退水平。摄/金焱

ISM制造业商务调查委员会主席蒂莫西·菲奥雷(Timothy Fiore)在最新声明中称,“随着需求减缓、生产趋于稳定,以及裁员持续进行,我们的调查参与者公司正经历新政府关税政策带来的首个运营冲击。由于关税的影响,价格增长加速,导致新订单积压、供应商交货停止和制造商库存受到影响。”

特朗普宣布,对来自墨西哥和加拿大的进口商品征收25%全面关税的政策将于3月4日生效。亚特兰大联邦储备银行最新研究显示,特朗普提议对来自中国、墨西哥和加拿大的进口产品征收关税将影响食品、饮料和其他商品的消费价格,企业通常会将部分关税成本转嫁给消费者,或导致美国消费者的日常购物价格上涨。如果企业转嫁一半的关税成本,美国部分消费者支出价格或上涨0.8%,而如果企业完全转嫁关税费用,美国部分消费者支出价格或上涨1.6%。

关税可能会使美国汽车价格上涨至多1.2万美元,进一步挤压消费者,并对汽车供应网络造成严重破坏。特朗普日前还指责欧盟利用美国,在贸易上占尽便宜,声称欧盟成立的目的就是“坑害美国”。他宣布将对欧洲汽车及其他商品征收25%关税。

穆迪的分析表明,对从中国进口的游戏机加征10%的关税,几乎会完全转嫁给消费者,这将使一台500美元的游戏机的价格涨至548美元。

对从加拿大和墨西哥进口的汽车征收25%的关税可能会加剧汽车负担能力危机,而这一危机已迫使买家退出市场。即使在征收关税之前,汽车的平均标价就已经接近5万美元,比五年前上涨了20%以上。